裴宥一上马车,徒白马上回禀。 夏季的辰时,天光早已大量,甚至阳光都有了几许热意。 但落在裴宥脸上,并没多少颜色,甚至被他面上的神色连带着透出几分冷意来。 他闻言没有多少波澜,取下官帽,问:“她于哪日下注,又于哪一日取走赌银?”
徒白刚刚还笃定的心顿时掉下去。 他……并未查得如此细致。 “公子!”
因着他的来历,裴宥嘱过在他面前无须下跪,可徒白此时毫不犹豫就跪了下去,惭愧道,“徒白大意,并未询问,请公子责罚!”
裴宥却像早料到一般,并未说什么,只低头捋了捋袖襟:“带我去那赌坊。”
辰时,长安街已经开始焕发一日的生气,人来客往,愈渐热闹。 徒白此前都是暗访,并未直接与那赌坊的掌柜接触,是以一行人到了赌坊,将那掌柜押来问话的时候,掌柜的尤一脸茫然,不知发生何事。 只他那赌坊是地下生意,来人一见就是当官的,当然不能实话实说,一口咬定并未开过什么局,更不曾有什么人拿五百两来押二甲进士,赢了五千两。 换在平日,裴宥或还与他周旋一番,但近些时日他不仅燥得需要冰镇,更燥得没有丝毫耐心,平静无澜地靠坐在太师椅上:“既是长了根只会撒谎的舌头,这舌头,不要也罢。”
摆摆手。 顾飞马上上前将他往外拖。 那掌柜的敢经营地下赌坊,在京城也是有门路的,朝廷里的要员不说认了个全部,也八九不离十。 这位瞧着面生,才敢放声敷衍。 可对方如此嚣张,上来就敢用私刑,他连忙认真瞧去。 这一瞧,险些腿软跌在地上。 刚刚眼拙没认出,也实在是对方太过低调,这有许久未出现在长安街头。 这位岂不就是……一年前家喻户晓的六元及第的状元、国公府的世子爷、如今的正三品工部侍郎裴宥? 披风下上朝的官袍都未脱下呢!真是该死! “裴大人!小的招!小的知道!”
他当即顾不上什么赌场不赌场,得罪了这位,一样是没命! 裴宥一个眼神,顾飞便停下。 掌柜的立刻磕头道:“裴大人,一年多前的事儿了,小的实在记不清,那人是什么时候拿五百两银子来下的注!但他兑银子那日小的记得很清楚,正是您中状元游街那日!放榜没多久他就带着小厮来兑银票了!”
裴宥正身,周身的气压沉下来,黑色的眸子盯着他:“那人长什么模样,还记得么?”
“长得……长得唇红齿白,瘦瘦小小……”幸而那个注下得够偏,赢得够运气,令他印象深刻,掌柜的毫不犹豫道,“还带着个小厮,小厮也是唇红齿白,细皮嫩肉的。”
掌柜的曾听闻国公府世子,风光霁月,温润如水,可不知为何,他瞧着,那双眼寡淡凉薄,绝不是好相与之人。 此刻他明明照着他的意思说了实话,他脸上却又添了一分阴沉,直直朝他压下来,唬得他两股战战,跪都要跪不住。 “大人明鉴!小的所说绝对属实!当日正逢京兆府温大人带兵前来查搜,那两人见机逃跑,在场很多人都瞧见的了!”
唇红齿白的赌徒。 细皮嫩肉的小厮。 放榜游街当日。 京兆府前来查搜,两人见机逃跑。 裴宥阒寂的眸子盯着那掌柜的嘴一张一合,猝然一声低笑。 好啊。 好啊。 原是如此! 他倏然站起身,大步往外走去。 赌坊内冷清,一出门,烟火气扑面而来,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