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把酒杯抵在唇边,光线穿过杯壁,在他的鼻尖上烫出了一枚通透皎洁的小月亮,他的双唇就在月晕模糊中,浸在淡红的樱桃酒里,看起来质地尤其柔软。

他就隔着月晕和樱桃酒,朝斜侧里掠了一眼。

这一眼看罢,立马倒尽了胃口。

梅大少记人的本事不佳,记起仇来却是一等一的,毕竟世上能令他费心去憎恶的东西屈指可数,面前这尊假仙就是其中之一。

假仙也是西装马甲的打扮,只显得尤其颀长些,像是一只瘦颈的白鹤,两肩总一丝不苟地平展着,就是加以尺规也分毫不差,别有一股卓尔不群的清越。

梅洲君总说他身上有种怀表掐分夺秒般的讨厌,从头发丝到脚尖都长满了矜持的刻度。

“我没看错吧?”他道,转头去看冯明徽,“你倒是本事见长,请得动这尊大佛来跳舞?”

冯明徽笑道:“你别冤枉我,我可没本事请动连大少爷,再说了,腿长在连大少身上,他就是把我这小地方拆了,我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呐!”

“看来还是不请自来。”

他这还是折了茅头的,谁知道连暮声却不理会他的弦外之音,只温和道:“别喝了。”

梅洲君奇道:“你来教训我?”

“我给的酒,当然能收回去。”他还真一伸手,把酒从梅洲君手里端回去了。

梅洲君打出娘胎以来,还是第一次有人虎口夺食,连区区一杯酒都不让他尽兴,不由瞠目结舌。

连暮声道:“喝醉了酒,还怎么跳舞?”

梅洲君纳闷道:“我又不是同你跳,玉香都没发话呢。”

只是话音刚落,连暮声已经握住了他的手,平淡道:“言而有信,梅少爷。”㈧㈨⑸⑶⑺⑶⑶⑺

第五章

“那你可看错我了,”梅洲君道,“请我跳舞,得讲究先来后到,更何况,你会跳舞么?”

他显然是清楚连暮声底细的,这才有此一问,有意要将对方一军。

连暮声此人,就是连氏这种官宦世家里的谬种。明明有个在国民政府任实业部部长的老子,身周又环伺着各色长袖善舞的兄弟姊妹,竟然还能端着光风霁月的架子,规矩谨严,绝不出来交际,堪比闺阁大小姐。

梅洲君留洋之前,他还没在一众兄弟里冒尖,压根连名字都没什么人提。

谁知道一朝回来,此人已经崭露头角,有了封建大家长的威严,平日里鲜少涉足舞厅——除了奉命来捞其中几个不成器的弟弟。

连部长明面上是坚决不纳妾的,只是民间遗珠数不胜数,兄弟之间碰面如翻书,唯恐被对方看清了肚皮里有几行墨水,这么一来,就出了岔子。

那天梅洲君好巧不巧,和连家小二十四多说了几句,两人俱是年轻颀长的公子哥,都穿了象牙白的西装马甲,只是他站得更显眼些,手里的香槟还没沾着唇,就被连暮声给逮住了,当场裹了件不认识的大衣,囫囵推进了座驾里。

他娇生惯养的,手腕差点没被拧脱臼了,还劈头挨了一顿打出娘胎就没听过的说教,虽说对方文质彬彬,语气疏离,那也到底是教训人的口气——不许沾烟,不许酗酒,不许狎妓,不许辱没家风。

天可怜见,连家的家风分明就是四处蝴蝶穿花,开枝散叶!

要不是他当机立断,当场泼了连暮声一脸的酒水,恐怕就被莫名其妙逮到连家去了。

梅洲君平日里行事懒散,傲气却是分毫不减,这么大的梁子,怎么能不令他耿耿于怀?

谁知道连暮声这一出手,竟然第二次卸了他的酒。他就是再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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