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不过他行事之前,亦有多方考量。梅家是大户,有几部油改炭的汽车,平时煤炭用量颇多,又怕起火,因此在后院附近专门隔水设了个储存煤炭和柴火的小仓库,这时候车队预备出发,已将煤炭装载得差不多,一时间应当无人造访。

将尸体藏在里头,只需要点上一把火......

他心思电转的同时,脚步仿佛已经游离于神志之外,不知过了多久,那小小的仓库赫然在目,高耸的隔火墙边环着一道活水,再往外去就是成片法式洋房,通往最繁华的路段。

仓库的铁门紧闭着,仓促之间,还没来得及上锁。

梅洲君浑身冷热交战,湿透的衣服紧紧黏在脊背上,浑身的力气如同抽丝一般往外漏,仅仅是推开铁门,将尸体扔进去,就令他如同卸去了主心骨一般,踉跄了一步。

仓库里一片漆黑,唯有一股灰蒙蒙的煤渣味,梅洲君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支银质煤油打火机,拔出内胆后,用指甲盖将油嘴用力一撬。

一注煤油歪歪扭扭地浇在尸体的面孔上。

他重新组装好打火机,火苗咔嗒一声从指缝里漏出来,在他和死者的面孔间垂落了一片畸形的猩红,像一条色彩斑斓的花蛇一样,盘在他的脖颈上,隐秘地蠕动周转。

离他越近,那条蛇的神态就越像人。

他点火的同时,那条蛇就这么阴阴地看着他,任春妒的脸一时破灭了,更多熟悉的脸孔争相浮现出来,仿佛永远不会消亡。

除此之外,亦有更多有待祭奠的东西,都在冥冥中睁眼看他,但他无香无烛,唯有这恶心的油脂充作祭品。

——滋,滋,滋......

梅洲君突然跳起来,冲出门外。关上铁门的一瞬间,那种同类相食的恶心感从胃袋一路暴冲到喉咙口,逼得他一手扶住墙壁,剧烈干呕起来。

他这一天奔波下来,几乎没有进食的机会,这一下索性连胃中的酸水都吐空了,身上的寒气大占上风,如铅水般灌注到每一根指尖,一时间只能半靠在墙壁上,迟迟不能动弹。

实在是太冷了。

他的面孔已经泛起了青白色,仿佛连思维都被冻住了,幸存下来的只有几根手指。

这几根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本能,按照排演过成百上千遍的路径,自顾自伸进了口袋里,触及了一个铁盒。

铁盒的搭扣被撬开了,露出里面一叠上乘的稻草纸。

梅洲君的手指触在上面,竟然被烫了个激灵。

好烫啊,像煮沸的油。

那种旷世而绝代的饥饿感瞬间被唤醒了,像一张阴冷的嘴巴那样,不停吮吸着他的胃底。他的整个神魂都在朝着黑暗里无限地下坠,什么都没有,唯有冷和饿的纠缠。

——只要能果腹,只要能从这无尽的寒冷中抽身,只要有一星半点的光热......

他抓了一张稻草纸,随手一卷,往打火机顶上那么一蹭。

稻草纸被点燃了,火星悠悠一闪。

烧鸡滴着热油的香气,就这么淌了他满手,他甚至一时间无从措手,只能在两手间来回抛掷起来。

好烫,好烫啊。

热腾腾的,金黄色的脂油,从破开的鸡壳里走漏出来,他就这么一撕,里头丝丝缕缕的白肉就发出一声裂帛般的脆响。

——嘶!

他撕下一条雪白的鸡肉,在鸡壳上细细擦了两圈,蘸饱了金棕色的油脂。等舔湿上颌后,急急往口中一塞,那鸡肉瞬间化作了一勺滚烫的热油,铺满了他的整条舌头,抓着他的喉管,一时间竟也尝不出滋味,唯有歇斯底里的热度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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