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不其然,这厢梅老爷刚抬起一根指头,指着他发抖,那厢素贞已经三两步赶过去,替他拍着背心,顺起气来。

“阿弥陀佛,你同亲儿子计较什么,梅花这也是无心之失,对了,还有件喜事呢,”素贞道,“教育部的王部长刚来的电话,还特意嘱咐了几句,说让你回个电话,我看呀,梅花开演讲这件事儿是十拿九稳,你做人父的面上也是有光,可别为些小事伤了和气。”

“哦?”梅老爷愣了一愣,满腔火气倒真被她摁下去了,面上禁不住浮现出喜色来,“是么?你也不知道早来叫我,快,我这就过去。看样子,梅花的文凭他是收到了?”

“小春那孩子上两天就搭轮船回来了,怎么可能怠慢老爷您的意思,一早就送过去了。”

梅洲君似笑非笑道:“他倒是赶得巧。”

“还不是你大意,两手空空就敢回来,”梅老爷道,往他背上拍了一记,“走,回个电话去。”

梅洲君这份文凭,已经被他催了许久了。大少爷肩不肯挑手不肯提,只身回来,好不恣意,问起来就说整副家当都丢给了跟班。

那跟班是二姨太家内侄,名叫任春妒,打小就伺候他念书,知道他这凡事不挂心的秉性,因此替他前前后后奔走打点,又多留了几个月,这才回来,解了梅老爷燃眉之急。

——这好不容易留学回来,不开个演讲,岂不是浪费人才?题目他都遣人拟好了,就叫略论西洋新旧盐法之优弊,掺些救国救民的滥调进去,把个稿子写得花团锦簇,只消登高一呼,再让打点好的报纸编辑连登个几十篇时髦的社评,煽风点火,群起响应,势必能逼得那姓连的下不来台,他也好趁势窜上各省盐商总会会长的宝座。

梅洲君皮相绝佳,口齿又伶俐,这上演讲台两个相,唱上几出双簧,却是信手拈来的把戏,他丝毫也不担心。

也就是教育部王部长那头口风太紧,油盐不进,先是讨了几篇论文,说是写得切中肯綮,这还没完,紧接着又要审定文凭,折腾到现在,才算尘埃落定。

梅老爷有心让儿子在王部长面前露个脸,因此一路上耳提面命。

“把你的混账话都收一收,王部长从前就提点过你,你留学这么久,他还总来问你,你倒好,才捎了几封信过去,情分都败光了。这次可一定要好好挣个面子,你要是想去教育部谋个一官半职,还得指望着他呢,听进去了没有?”

梅洲君把头点了一点,梅老爷见他这敷衍样,又不满起来,提着他耳朵道:“梅花,你听进去!”

梅洲君叹气,道:“爸,你跑慢点,当心闪了腰。”

最近的电话装在客厅里,梅老爷红光满面,健步如飞,一手捉着长子,身后缀着几个闻讯过来的姨太太,比他二十八岁中举人那会儿愈加春风得意。这一脚刚跨进门厅里,立刻有佣人替他翻了电话号码簿,摇了号,一通喜气洋洋的电话如投梭般飞扑王部长官邸。

梅洲君眼看着他老子捧起话筒,刚问了声好,脸上的笑纹登时如新剪的窗花一般翻了几翻,直恨不能在额心张贴出一幅大红双喜。

“哎……哎,文声兄,正是老弟,不错,是,是,这浑小子留学了是有七年了,不错,当年是第一名考的官费留学,说是不要家里的钱......哪有哪有,是你文声兄提携得好,要不是当初你老兄亲自开的蒙,这臭小子懂什么,哈哈......”

梅老爷把话筒夹在肩上,一手亲热地搭在梅洲君肩背上,拍了一拍:“这小子翅膀硬了,我倒也没见过他的文凭......哎呀,给破格提了博士?是,是,我当初也是二十八岁中的举人,家学渊源倒不瞒您说,有也有是有一点儿的,当然还是这-->>

章节列表 转码阅读中,不进行内容存储和复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