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谁知道她呢?我早早去叫她,家门紧闭着,连人影都没见着。”黄莺子道,“真是的,织机还在她那儿呢,都过了好几天了,也不记着自己来还。”
芳甸迟疑道:“罗姊姊那么细致的人,也会忘记么?”
黄莺子起先还有些埋怨的意味,但交谈之间,面前的景象渐渐热闹起来了,长短吆喝声不绝于耳,一下便攫住了她的目光。
“磨剪子来——锵菜刀!磨剪子磨刀喽!”
“熏鸡,熏鸭,熏鱼卖喽!上好的货色!”
卖走地鸡鸭的小贩早早在道旁支起了摊子,兼卖些鸡毛做成的小玩意儿,挂在竹篓上,煞是鲜艳,此时见她们路过,便将花毽上坠的铜铃摇得丁零当啷作响。
芳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,却被黄莺子轻轻拉了一把,道:“生面孔,不要理他!生面孔惯会骗人。”
芳甸羞窘道:“莺子,你轻一点儿,他都听见了。”
“姑娘,姑娘,不买毽子?来一团绒花,多衬你们。”
“不买,不买!”
“绒花也不要?”男子道,“熏鸡熏鸭呢?买上半扇也成。”
“你这人,”黄莺子急道,“芳甸,我们别理他。”
芳甸点了点头,学她的样子,将布篓抱在胸前,正要挤进人群里,却听得身后咻的一声响,一只花毽掠过她的肩峰,不偏不倚地立在了筐子里。
芳甸吃了一惊,道:“哎呀,你怎么......”
“别理他,让他强卖不成,吃个闷亏!”黄莺子小声道,拉着她钻进了人群里,“这样的人,再多辩驳上几句,他就得赖上你啦!”
两个女孩子费力挤进人群里,刚找到一处能支摊子的空地,便听得不远处喧哗声大作,人群疯了似的往一处挤。
“布!今个儿发的是布!”
“是日本人的印花布,赶紧,晚了就没了。”
“老丝线,绣花线,质地上乘的纯棉布!”
“我要一块!”
“一边儿去,我先来的!”
“真不要钱?这样的东西白给?”
“你头一回来吧?这是日使馆的人在发善心呢。”
芳甸人生得单薄,又抱了个沉重的布篓,被人群推搡了几下,当下就绊了一跤。大半匹粗布淌到了筐子外,被无数只脚踢来踩去,正仿佛一注破出壳外的蛋清,格外滑不溜手,无论她怎么去攥去拉,都收不回来了。
“芳甸!”黄莺子急得直叫唤,伸手去拉她,“你当心,没被踩着吧?先别管布了,还有不少好料子呢,我们得赶快......哎呀,不成了,都叫他们抢去了。”
芳甸平素见过的绫罗绸缎不知有多少,丝毫不觉稀奇,反倒是辛苦织成的粗布倒覆在地上,令她惊悸之余,倍添委屈,整个人都呆立了一会儿。
莺子道:“怎么了?芳甸,被吓到了?”
芳甸摇摇头,道:“没事。”
她蹲下身,将地上的乱布慢慢拾回筐里,日本人的布料已经散尽了,前头黑压压的影子却越凝越实,人头攒动间,所有人都被无形的颈索提掣着,望向同一个方向,这样的寂静是十足古怪的。芳甸面前被挡得严严实实,所见都是宽宽的脊背,半点儿透光的缝隙都没有,一时间心中更是茫然。
“芳甸!”黄莺子道,将竹筐倒覆在地上,小心踩到顶上,“你筐子呢?瞧,这样不就看得清了?”
芳甸被她拉着,两个女孩子共挤在布篓顶上,这么一来,眼前便豁然开朗了。只见一个高台子上有不少人来来回回地走动,将倾空了的布箱搬到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