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尚不算深,但裴宥身上仍旧染了些露气,人便显得愈加清冷,“王氏夫妇抛家弃土带我入京,便是为了拜他为师。他出身庶族,深感庶士之间的天差地别,退出朝野后,望有人能达成心中夙愿,暗中于贫寒庶子中选了几名学生,大力培养,希望他们进入朝堂之后能为庶族披荆斩棘,闯出一条坦途来。”
“我是他选中的学生之一。”
容华颇为诧异。 曹赋她当然认识,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一个,当年她没少和他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。 那老头子都年过七旬了,居然还在带学生? 而裴宥,竟是受他指点才有如此傲人的成绩? “老师仁德善心,一辈子无子无女,却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寡女,徒白便是他收养的孩子之一。”
容华动了动唇。 不等她问,裴宥接着道:“老师收养他时他已经十二岁,身受重伤被人仍在山林。他一身本事自然不是老师那里学来的,只是他重伤之后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,武艺倒是还在,便在老师那里做了护卫。”
“这老匹夫……”徒白的身份容华做过很多设想,自然没想到居然是出自那个动了一辈子嘴皮子的太傅府上。 但想想他一把年纪,还有心有力做这些事,不禁有些动容。 “此前不愿与母亲坦诚,一来提起此事,就想到王氏夫妇为我求学,不远千里由岭南迁居京城,最后却命丧于此,心下难免不虞。二来老师退居朝野之后,避世隐居,做的这些事都不为人知,儿子不想贸然说出去,扰他老人家清净。如今王氏夫妇离世一年有余,儿子也该放下了。”
裴宥眉眼微垂,一道阴影正好落在那枚红艳的小痣上,显得他的容色不似平常那般清寡,“母亲非普通俗世女子,心有沟壑,胸有大节,想必能理解老师做这些事的用心良苦,不会轻易去叨扰老师罢?”
裴宥一眼看过来,容华当即道:“母亲虽是国公府的夫人,但也是一国公主,断不可能只为天下世家士族说话,他做的这些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,你啊……” 她叹口气:“倒也不能怪你。若被那群士族知晓你几个同门的身份,得知几个小小庶子都敢结派,少不得处处针对,最不济也会参你们一个结党营私的罪。”
“母亲果然大智。”
裴宥轻轻扬唇道。 难得听他恭维自己,容华双眉上扬,吩咐崔嬷嬷道:“你带这可怜的孩子下去,录名在册,今后,便多领一份国公府的俸禄罢。”
待崔嬷嬷将徒白领走,她又屏退左右,笃定望着裴宥,缓声道:“现下再无旁的人了,说罢,可是有事要与母亲说?”
裴宥轻轻一笑:“母子连心,什么都瞒不过母亲。”
容华一时有些晃神。 裴宥极少笑,更遑论在她面前笑,每次来芙蕖院,他都板正端方,礼数周全。 如今与她有几分亲近了,也很少这样愉悦地笑。 难怪昭和近来追得紧,这孩子的颜色……放眼大胤,无人能及。 “母亲,儿子想娶妻。”
裴宥说得自然极了,仿佛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。 容华马上收敛起那份被他晃花的心思。 “我想娶鸿胪寺卿温大人的嫡女,温氏阿凝为妻。”
裴宥望着长公主说道。 空气静默了一息。 但也只是一息而已,容华长公主,是见过不少市面的长公主,当即反应过来。 “温氏阿凝?可是那位对你穷追不舍,惹出不少笑话的温氏阿凝?”
容华皱眉,“你怎会又与她扯上关系?今日一早京中沸沸扬扬,说的不就是她定亲了?”
裴宥仿佛听不懂长公主言语中的不满,不急不徐道:“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