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宥坐在惯常坐着的茶桌边,不曾拿书,也不曾点灯,桌上一杯热茶已然一丝热气都无,他只轻垂着眼,一张脸静得像是冬日结冰的湖面。
顾飞掀帘,他也未马上说话,只食指在茶桌上轻扣。
马车里太静了,与外面热闹的街市相比,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顾飞刚刚一肚子杂念烟消云散,只轻唤了一声:“世子?”
裴宥的食指最后一记轻敲,五指敛拢,抬起眼来:“我在梧桐巷有一处宅邸,你带她过去安置。”
顾飞不由张了张嘴,这个“她”是谁,他当然明白。
这是要……
“这两日你带人去采买些物品送过去。”他静静看着顾飞,“以嫁娶之礼。”
嫁娶之礼?
顾飞更是抽了一口凉气,可裴宥并不给他多语的机会:“去罢。”
顾飞一口气在胸口梗了又梗,最终领命:“是。”
顾飞刚刚离开,裴宥抽出袖中鹰哨,哨声响过没一会儿,暗处的人影上了马车:“公子。”
裴宥轻轻摩挲着自己的白玉扳指,静静道:“将顾飞所做之事宣扬出去。”
徒白意外抬头,却并未多问,只垂首称是。
“另外。”裴宥这才拿起桌上那盏茶水,“四殿下送了这等大礼,便将那香椿街的夏氏,回赠给他罢。”
他推开马车的车窗,手腕轻转,将早已凉透的茶水泼了出去。
这些日子温凝过得很是愉快。
药坊开铺前夕,何鸾给她来信,说已经与温阑商议过,并且光明正大地与温庭春提了自己的想法,温阑自是大力支持,温庭春虽明面上未直接点头,可当夜,谴人往院子里送了量身合她身形的男装。
于是自开铺第一日起,何鸾便在药坊坐诊。
不止何鸾在,段如霜也在,温凝闲来无事,自然也是日日往药坊跑,便有了外人常看到的,三个年轻小公子每日辰时三刻开门,申时三刻打烊,生意做得清清淡淡,随性随心。
虽说每日药坊的客人不多,可这样的体验,对温凝来说还是新鲜的。
三个姑娘一起说说笑笑,听段如霜讲生意经,跟着何鸾一道认识些草药,偶尔店里来病人,医病的同时还能听人叨叨一些家长里短,可比在国公府,甚至是比从前在温府,一个人去长安街小打小闹来得有趣多了。
没多少时日,温凝与左邻右舍也都熟络起来,突然就理解了菱兰为何总喜欢与府外那些嬷嬷们打交道。
市井之间,消息流通总是最快的,嬷嬷们年龄大,门路广,讲话又极尽夸张,经常能听到许多有趣的奇闻异事。
药坊隔壁正好是一家绣坊,老板娘五十出头,泼辣爽利,说起外头的事情,讲得比说书先生还曲折离奇。
温凝本就对绣活儿有研究,药坊清闲时,便常常去隔壁窜门。
这日她正蹲在一个绣娘的绣架前,看人家熟练地做真正的苏氏双面绣。
虽说她是男装,可脸面看着嫩,绣娘大多是三四十的妇人,瞧着她只当她是个十四五的少年,并不对她设防。
一群绣娘围在一起,一边干活儿一边聊天。
聊的还是前两日京中发生的热闹事儿。
高高在上的瑞王殿下,竟然偷偷在京中养了个外室,还让那外室产下长子。
这可是皇室血脉啊!
据说瑞王那端庄贤惠的谢氏王妃,亲自踹开了那外室的门,险些当场将人绞死。
事发当日,整个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