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众所周知,状元之身历来都是入翰林为修撰,可裴大人入仕便是正五品工部郎中,短短一年,破格擢升为正三品工部侍郎。裴大人能携圣旨下江南,能坐在此处讲学,不正是倚靠着国公府世子的身份?不正倚靠着有长公主为母亲,更有陛下为舅舅吗?”
这话一落音,刚刚因着要结束而略有些骚动的学堂瞬时安静下来。 连温凝都忍不住屏住呼吸。 此人竟如此大胆!人人都知道裴宥有今日,与他的出身和嘉和帝的宠信有脱不开的干系,可……敢在这种场合,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质问,来质疑的,他是第一个。 裴宥似乎也未料到会在将结束时被人这样一问,拿着一摞文章的手顿在空中,人的脊背也略有些僵直,脸上虽是惯常的平静无波,可眸色淡漠地望着那书生,一时并未作答。 他不作答,现场便更是安静,甚至静得有几分诡异。 温凝轻轻蹙眉。 这人也是,不仅大胆,还无礼。裴宥的出身是他自己能选的吗?嘉和帝要提拔他,难道他还能拒绝说不? 这样的问题问出来,叫人如何回答? 温凝自己都没意识到,若是从前,有人给裴宥找麻烦,她早就拍手叫好了,巴不得要他难堪,要他下不来台。 可现下,她只觉得那人纯找茬,甚至想要做点什么来化解这令人尴尬的局面。 裴宥的怔忪却没有持续很长时间,片刻,他已经垂下那双淡漠的眸子。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亲近一些,每次讲学他都喜着白衣,此刻长睫一落,鼻侧那颗小痣殷红刺目,便显得他尤为冷清。 他仍旧未作答,只是无声地,慢条斯理地继续整理刚刚交到他手中的文章,和往日一样,不紧不慢地将它们卷起,收入袖中。 随后站起身。 学子们都看着他,没人发出多余的声音。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直接离开,对这个显然不怀善意的问题避而不答的时候,裴宥轻抬眉眼,望着下面坐得整整齐齐的书生们,声音里无喜无怒,依旧是那样平静: “尘世浑浊,然,不入世,何以救世?”
简简单单一句话,令现场更为静谧。 他却不再多言,折步离去,只离开之前,往温凝这边看了一眼。 温凝知道他是提醒她要走了,可她与其他学子一样,在蒲团上呆坐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。 这夜入睡前温凝辗转了一会儿。 不入世,何以救世? 她脑中不断盘旋着这句话,以及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的颤动。 并不是裴宥这话说得多有学问,多么震撼人心,而是她突然意识到……裴宥原来也是个有抱负的人。 他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欲望,不介意旁人如何指点议论,他毅然决然的投身“浊世”,原来也有自己的追求啊。 她一直以为,他不择手段追权逐利,是天生就有的野心,是生来的控制欲作祟。 他喜欢将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,就像上辈子的她。 那他亲力亲为地盯着江南各府的官员任调,不辞辛苦每到一处就开堂讲学,是否也不仅仅是为安插自己的势力,积累自己的声名? 他是不是也真的想为那些怀才不遇,入仕无门的寒门学子们辟出一条小径来? 温凝翻过身,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