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已入夏,饶是尸体一直用冰块镇着,到这会也早就开始烂了。
休说辨别尸体容貌,便是眼睛鼻子也都快瞧不出了。燕霖捂着嘴,趔趄着逃出门去,大吐一场。酸水不停地涌上来,胃里像是有只手在翻搅一般,难受得叫他站立不稳。眼眶里不由自主蓄满了泪水,低头的瞬间,视线被模糊,人世一片朦胧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,他踉跄着往边上挪了几步,忽然长松了一口气,咧嘴笑了起来。
也罢,死的轻松,死后却还要受这等罪,也足以圆满。
他倚在廊柱上,狞笑着掏出帕子来擦嘴。
在他身后不远处,小万氏束手站在那,眉眼间难掩惆怅,过得好一会,她才将视线移开,落在了那具才从东厂运过来的尸首上。
尸体已经烂得很厉害,饶是他们有心辨认,也根本无能为力。
没人知道,汪仁在谢姝宁来看过尸体后,便没有继续拿冰块镇着,只让他自个儿烂去。照他的话说,左右都要烂的,没得白费他的冰,既不必再看第二回了,还当宝贝似的供着做什么。结果冻过又突然撤了冰的尸体,以惊人的速度腐坏了下去。
到汪仁派了小六几个运了他出门时,已变得软塌塌的……
但他根本不在意这事,他在意的,是如何把自己眼前的这碗药给省了。
谢姝宁捧着药碗直直送到了他跟前,他连避也没地方避。一阵阵带着苦涩药味的热气扑到面上,熏得他舌尖泛起苦味来。他紧紧皱着眉头,黑着脸不动。谢姝宁却不动如山,照旧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。他无措,摆摆手扭头道:“倒了!”
话音未落,掌心里忽然一热。
他一怔,转过头来便见谢姝宁正就势将药碗塞进了自己手中,顿时泄了气。
“眼瞧着这就该请您用饭了,您这病要是拖上个几日,这饭只怕就只能继续延期了。”谢姝宁见他端住,忙收回了手,佯作漫不经心地道。
汪仁一听,不由暗恼,自己竟是忘了这茬。
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顿饭,可不能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给作罢了。念头一起,他端起药碗一口便饮尽。
再如何不想吃药,也得吃了才是,总不能病着去见宋氏,等会过了病气去。
但药味是真真叫人厌恶……
他放下碗,眉头紧皱。
谢姝宁适时递了一小碟蜜饯上前,笑着道:“小六方才送上来的。”
汪仁的手指已搭上了碟子边缘,听到小六二字,一下将手抽离:“不吃。”
小六今日可碰过尸体,他送上来的蜜饯如何能碰!
他瞥一眼谢姝宁:“才让他运了尸体去燕家,他碰过的东西,不能吃。”
谢姝宁听得失笑,将碟子搁到了边上。
“燕默石那小子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汪仁忽然发问。
谢姝宁一时不备,心里一惊,手指摸索着探上瓷碟,拣起一块蜜饯送进嘴里吃了,才笑了笑徐徐道:“不急,等您病好了见到他时,再提吧。”
她跟燕淮私下里商讨过,这件事急不得。论心眼,三个她也不敌汪仁;论手段,燕淮比起他来,也是欠缺。这般一来,有些事就只能慢慢来了,仓促应对,一定不妥。
燕淮的这一出金蝉脱壳,因为她的出现,不由得便乱了套。
最初,这份计划里可并没有她。他当时,已算好她必然南下,结果最后却叫她找到了他。
想到这,谢姝宁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