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终于不再做小伏低了,这一番话仿佛在铁水里淬过,把他两排牙齿都烧成了通红的铁胎,一枚枚图穷匕见般暴突出来。
他这人向来拉得下脸,又硬得起心肠,如今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,就要朝着素贞龇牙了——横竖只是个女人罢了,要拿捏起来,有的是办法!
“春妒,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,”素贞幽幽道,“要不是姨妈费心替你遮掩,你那档子破事,又怎么从害命变作图财?”
“你……你什么意思!”
任春妒本是打着讹她一笔的主意,步步紧逼,这时却悚然一惊,两只眼乌珠先于心中错愕一步,恨不能夺眶而出。
素贞只是坐直了身子,拿脖颈举着下颌,自怜似的转了一转,任春妒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她身上那些女性鲜活妩媚的特质,向来像铅那样沉在水里,如今却从头发丝开始,被春风徐徐吹皱了,丝丝缕缕活泛起来,仿佛这阴丹士林旗袍底下伸展自如的,不再是死气沉沉的肉体,而是蛇口中袅娜的信子。他刚刚步步紧逼,占尽上风,却在这斜飞的一眼中,胜负陡转!
“你怕什么呀,我可不认识什么人贩子,”她道,“只是姓徐的近来生意不景气,又改头换面,卖了一批白俄妓女来蓉城,可惜还是不成气候,你说,他要是和大少爷碰了面,会不会痛惜错失了这么棵摇钱树?”
“什么!你……你!”
素贞嫣然一笑,道:“你呀,做起事来首鼠两端,偏偏要在狠心里掺些下流,难怪成不了气候,放着那么多专绑肉票的不要,非要把人往窑子里送,可不就搬起石头,砸了自己的脚?”
任春妒咬紧牙关,直勾勾盯着她,突然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积怨已久的热气来:“斩草除根,怎么解恨?我只恨姓徐的没本事,竟然叫他跑了出来!”
“你也不要怨恨姨妈,姨妈到底是同你一条心的,这钱呢,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,路我倒是能替你指一条。”
任春妒半信半疑道:“世上还有不用钱的活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