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文昌半晌没说话,只是冷笑,这笑里咬牙切齿的意味很重,两边咬肌铅砣似的暴绽起来。
“不错,他就用这个——典了我妹子一条命!”王文昌森然道,“从我妹子尸身上搜出来的,攥在手里,手指头都硬了,掰都掰不出来,梅老爷,这样的债,是不是得叫他出来亲自还?”
梅老爷愕然道:“还有这种事?王小姐怎么就自寻短见了?”
王文昌见他面露狐疑,说不定就跟儿子蛇鼠一窝,要赖了这笔血债,心中不由大恸。
他们两兄妹是平常人家出身,留洋时互相扶持,他洋文蹩脚,学业都是妹妹杏初一点点嚼碎了补起来的,因此兄妹间尤其亲近,恨只恨姓梅的突然来他们学校深造了。
梅洲君之前专攻的是制碱法,在学校间的应用化学联合会里颇有名气,人鲜少露面,只是时不时会以书信往来的方式帮忙答疑。
杏初念的也是化学专业,人又活泼,学不明白的时候,大着胆子给他写过信,倒还真有了回音。那几行拿蓝墨水写的的方程式被她翻来覆去地看。
这笔字实在很秀丽英挺。
王文昌听妹妹提过,想着天高路远的,杏初也没好意思再给他回信,愣是没提起戒心来,想不到却把苗头种下了。
隔了两年,这人倒是真来了。
这厮一来就看中了杏初的俏丽相貌,风雨无阻地来献殷勤,又是赛马又是看电影的,香水丝巾不重样地送,纨绔子弟那些手段都用尽了。正好他面目俊俏,长了一双天然真挚的杏核眼,着装打扮又别有一番潇洒富贵,杏初涉世未深,哪里招架得住?心上人指天发誓,说尽世上甜言蜜语,她又怎么能不心如擂鼓?
谁知道这一场荒唐事,却是巫山云雨会,梦醒了无踪。
姓梅的得偿所愿,一夕之间就冷淡起来了。这男人就像偷腥的猫,得手之前,垂涎三尺,小尝一口,翻脸就嫌腥臊了。
杏初患得患失,一颗心就被他玩弄在股掌间,其中种种煎熬,简直不足为外人道,等火候到了,姓梅的就撕了一张人皮,露出本来嘴脸了。
他把一个大活人,押到牌桌上,输到狐朋狗友手里去了。
再往后的事情,就没写到绝笔信上。
完成学业之后,杏初收拾行李,跟他踏上了回国的轮船,第一天相安无事,第三天是被人在货舱里翻到的,脸色青紫,是服了毒,肚子里的死胎也已经有了人形了。
她一只手里攥着自己的绝笔,末了写道:“哥哥,男子的爱就是水银啊,明晃晃的,我还以为那是镜子,可照来照去都是我一个人的笑话。等情热了,它来要我的命,要我的一切,可我又能往哪里逃呢?它怎么......怎么会是假的呢?”
另一只手里抓的就是这只眼镜盒。
当年那一纸方程式,却要了她的命!
王文昌的眼睛猛地一睁,仿佛从眼眶里窜出两条赤红的毒蛇,梅老爷立刻反应过来,叫道:“福安,抓住他!”
说时迟,那时快,王文昌已从袖中抖出了一把匕首,朝着梅老爷扑了过去,厉喝道:“梅洲君人在哪里?”
素贞当即抓起眼镜盒,朝着他的面孔用力掷过去,叫道:“福安,还不快拿枪!老爷,快跑!”
梅老爷膘肥体壮,在这生死关头却格外灵活,把头一歪,避过了这要害的一刀,脸上汗出如浆,整个人跟被抽了脊梁骨似的,哗一声沿着椅子腿垮塌下去了。
“老爷,当心!”
“啪!”
这一枪正中王文昌手腕,匕首应声而落。
福安飞扑过来,一脚把他-->>